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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章 橫生枝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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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春歸想要去王家的廚房“學藝”這件事,既有王久貴爽快的應允,自是不會再有任何阻滯,相陪的仍然還是三奶奶,而這幾日下來,她非但自認為和春歸熟識得很,又因早前有了機緣,親眼目睹了“宋公子”的風儀,頗有些“回味無窮”的興頭,就纏著春歸,說不盡的閨房私話。

“宋郎君是金陵人士,官話說得流利不足為奇,難得的是也能聽懂咱們汾州的口音,不像有的讀書人,除了做文章,世俗人情一竅不通,就算是高中了,前途也有限得很。”

這誇讚頗有些沒頭沒腦,春歸實在不能把聽得懂汾州口音和世俗人情聯系起來,更加沒法讚成谙“汾語”者前途似錦的觀點,只有些回過味來,蘭庭對於汾州話的熟悉,似乎與金陵人士的身份不符,算是小小的破綻,不動聲色替他找補一句:“外子原本也聽不懂汾州話,只是因為當初我遠嫁金陵,對官話不那麽熟悉,只能說汾州話,漸漸的,外子也就能聽懂了。”

原本建國之初,太祖是定都金陵,後來成祖登位,下令遷都北平,但官話仍然是以金陵話作為基準,不過隨同成祖遷都定居北平的臣民,慢慢對北平的口音也都熟悉了,汾州話和北平話差異不大,故而在北平出生長大的蘭庭,既會官話又會北平話,和王久貴、王平安等汾州人士溝通起來也沒有障礙。

但為了掩飾身份,蘭庭說的自然是官話,如三奶奶這樣的內宅女眷,其實是聽不懂的,不像王久貴、王平安,是游走四方的商賈,聽說官話就成為了基本技能,早前三奶奶面見蘭庭,驚覺她說的話蘭庭竟能聽懂,心中莫名竊喜,仿佛這是一件多麽甜蜜的事,甚至於讓她興高采烈的和春歸分享。

三奶奶也壓根沒有懷疑宋公子“金陵人士”的身份,挽了春歸的胳膊,卻刻意把身體拉遠幾寸,方便她把春歸上上下下的打量,七、八眼後才謔言:“妹妹真有福氣,夫婿不僅是世家子弟,又是如此風度翩翩,聽我家三爺說,宋公子的學問可是連老爺都讚不絕口的,此番應考,來年必定金榜題名,妹妹日後,可就是官家太太了,讓人好生羨慕。”

這恭維,越發沒頭沒腦,什麽時候王久貴有了足夠評許仕林的能力?

不過當然沒必要指出三奶奶言語裏的荒唐,春歸也作淺薄道:“承姐姐吉言,若外子真能金榜題名,自是一件喜事,不過姐姐稱羨慕二字,那可真是打趣的話了,姐姐的夫郎三爺若有心,取得官職算什麽難事?官家太太的虛榮,姐姐又哪裏會放在眼裏。”

春歸說的“取官”,當然不是指科舉入仕,事實上現下的時勢,科舉也確然並非入仕的唯一途徑,有若顧長榮,最終還是靠賄買得官,同樣是賄買,商賈只要舍得錢財,照樣也能買個官銜,區別無非世族買/官能得實職,而商賈多數都只占個空銜而已。

這在真正的仕林看來,當然嗤之以鼻,而絕大多數依靠賄買入仕的官員,確然也不大可能平步青雲,不過在非仕林的普通人眼中,論是怎麽當的官,只要成了官老爺,就是高人一等,就是讓人羨慕的。

三奶奶就是這麽個普通人。

便嘆道:“可不是這理兒?但偏偏老爺在這件事情上,像吃了秤砣鐵了心,就是不肯讓子孫得個更加尊貴的身份,連三爺提議和達官貴人多多走動,反而遭了一場喝斥。”又像不無怨怒般,這回卻向春挨近了身子:“老爺對大伯,到底還是不一樣的,就像大伯和宋公子結交,老爺哪有半句埋怨,把宋公子和顧娘子,當作了貴客款待,這要換成了三爺,可沒這樣便宜。”

做兒媳的當著外人面前埋怨公公偏心,春歸是真有些接不過話來,好在三奶奶也不在意春歸是否認同,她其實另有用意:“妹妹雖說好福氣,但有一句話,我這當姐姐的,還是要提醒提醒你,看歲數,妹妹應當是及笄不久吧?想必和宋公子仍為新婚,這夫妻之間,起初自然多是濃情蜜意如膠似膝,可再怎麽恩愛,日子久了,男人都受不住各樣的誘惑,就要貪圖新鮮,尤其是妹妹的夫君,是世族子弟,將來必定還是官員,光靠著洗手作羹湯這點子賢惠,妹妹可拴不住夫君的情意。”

春歸:……

“妹妹身邊,還是要多些可靠的幫手,也省得日後外頭擡進來的人,不和妹妹同心。”

說完又把身子拉開幾寸距離,眼珠子盯著春歸骨碌碌地打轉。

春歸頗有些哭笑不得,卻覷見一旁跟著她的白氏很有些過意不去的神色,只好繼續和三奶奶應酬:“姐姐言下之意是?”

“不瞞妹妹,我有個一母同胞的親妹子,今年才剛及笄,模樣也是極水靈的,又識得些字,頗善歌舞,雖說媒人爭相說合,可我爹爹,膝下就這麽個女兒還在閨閣,早就說過不願輕易許嫁,必得世族出身的俊秀,雖說是為側室,爹爹也願為小妹陪嫁一筆豐厚的妝奩。”

這話其實已經點明了,三奶奶的娘家父親陪養這個姿容出色的小女兒,目的就是為了與世族聯姻,但本朝的商賈雖說地位有所提升,仍然不比士大夫階級尊貴,三奶奶的妹子要想做正妻,只能選擇寒門士子,且要先賭女婿能否考中舉人、進士,風險有些高,更穩妥的,當然是選擇世族子弟,卻要退一步,以良妾的身份了。

又因本朝男子,尤其是世族男子納妾,可謂司空見慣,女子根本沒有立場斤斤計較,故而三奶奶對春歸提出要把小妹撮合給蘭庭為妾的想法,壓根就不覺得難以啟齒,她是真把這當作了一件好事——尋常納妾,都是男方給予女方一筆聘金,女方並不用陪嫁,也不存在奴婢陪房,但她家妹子,非但不用一文聘金,甚至還將倒貼一筆資財,雖說三奶奶並不知道“宋公子”的家境是否豪富,但在她以為,誰也不會拒絕從天而降的一筆財利不是?

顧娘子要促成了這件事,在夫家翁姑面前,既表現為賢良,又掙得一分功勞,這真是兩全俱美的事。

春歸看著三奶奶極度渴求又胸有成竹的眼神,只能笑笑:“姐姐有此美意,我本不該推托,只是……婆母一再叮囑,外子未取功名之前,切莫為了旁事讓外子分心,故而,這件事還需等到外子應試之後。”

“當然是要等到那時。”三奶奶絲毫沒聽出來這就是推托,抿著嘴也是微微一笑,暗忖:我家小妹是那樣的姿容,又有那樣一筆妝奩,甘願做小,也必然是官員的良妾,宋趙公子雖看上去風度不俗,和小妹乃天作之合,到底現下還是個白身,至少得看他能中舉人,才好落實了這一件事。

不過心裏存了念想,三奶奶對待春歸就越發殷勤,要說來,她其實也可以通過王三,直接尋蘭庭提說此事,但讓三奶奶咬牙切齒的是,王三對她的小妹也垂涎得很,說過好多次“不如跟岳丈說,我把小姨一並娶了,你是小姨的親姐姐,萬萬不可能慢怠”。王三既存了這樣的心思,三奶奶思忖著他必定不肯盡力,所以也只能討好著春歸。

春歸故作專心致志學習廚藝,實際暗暗對王家內廚的人事用心,但她其實並不會與那位從徽州遠道請來的皰廚太多接觸——“洗手作羹湯”雖是對女子的要求,實際上擔當皰廚之事的人多為男子,一方面當然是因為身為女子的限制,不可能拋頭露面出外務工的情由,不過王家雖請來了皰廚,這皰廚除了大宴賓客的席面,尋常甚少親自掌廚,由他監看著洗、切、烹、炒等等事務,最多在調味上把關。

王家的內廚,春歸看得見的有二、三十個仆婦值務,經管著主人的一日三餐,茶點飲食,且還要負責往各房送餐,可以說相比其餘各處,內廚的事務算是比較繁重了。

不過春歸也了解到,王久貴是個大方的東家,又有商賈的精明,懂得按勞予酬的道理,故而內廚的工作雖然繁重,薪水待遇也要高人一等,故而這一處的仆婦雖說忙碌,卻也並不存在怨言。

在三奶奶的引薦下,春歸認識了內廚的管事,是一個姓詹的婦人,三十出頭的年紀,言行很有幾分爽利,只是生著一雙三角眼,透著厲害,不像是好相與的人。

在詹氏底下,還有一個較為得臉的婦人,姓何,據說她的女兒,如今是鄭氏房裏的大丫鬟,故而仆婦們皆稱她何媽媽,這位圓臉粗腰的婦人,逢人便帶三分笑意,和詹氏相比,和氣不知多少。

春歸細心一度,發覺就連三奶奶,對待何媽媽都比詹氏要親近不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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